D A R K T R U T H

1835年出版的法國小說《高老頭》（Le Pete Goriot)，其知名程度不亞於英吉利海峽對面的《理性與感性》，而與它們同時期的世界巨作，以及我們寫過的《阿特拉斯聳聳肩》，全都有著一個共同點，那就是書中的所有人物，都是不折不扣的「繼承者」，在被稱為「美好年代」（Belle Époque)的19世紀歐洲，所交織出的愛恨情仇故事。這些經典著作的時空背景設定，皆非憑空杜撰，而是這些偉大作者們所處的世界真實樣貌：如果沒有祖上傳承下來的資產（當時主要是農地），那你是沒有辦法「生活」的，更遑論有時間、精力、知識、感知…，去讓這些作者有故事可寫。絕大多數的人（農民）有的只是「生存」，同樣處於美好年代的他們，其實很大程度只被視為，跟牛差不多的耕作畜牲。而大西洋的另一側，美國建國者之一的湯瑪士傑弗遜，從父親和岳父手中繼承了六百多位奴隸的同時，參與了「人皆生而平等」的《獨立宣言》起草。

高老頭原本是一位製麵工人，在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時期，靠著製麵與麵粉交易致富。身為單親爸爸的他，豁盡一切替兩個女兒在巴黎的上流社會覓得如意郎君。不料女兒在榨乾父親所有財富後，居然以父親為恥，避不見面，自顧享受飛上枝頭的生活。高老頭孤苦無依、窮途潦倒，住在破舊的出租公寓時，遇見了男主角拉斯蒂涅，當時他是高老頭其中一位女兒的情夫（對！沒錯！想起《暗黑真相網》說過的哪些內容呢？）這位落魄年輕貴族剛從外地來巴黎攻讀法律，不甘於貧窮且充滿企圖心的拉斯蒂涅，利用一位遠房親戚的關係，周旋於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，設法與貴族、資本家、金融鉅子們觥籌交錯。很快地，他發現這個完全被金錢腐化的社會既自私又虛假，在獨自一人參加完高老頭的喪禮後，他決心要征服這個紙醉金迷的首都。

同住在破舊出租公寓的另一個老頭沃德林，極為清晰且殘忍地向拉斯蒂涅解說了，時下社會現實的抉擇。沃德林告訴他，透過學習、天份或是努力，就能出人頭地的想法，是幼稚的幻覺。即便當時在醫學和法律這兩個為人尊崇的領域，個人專業能力一向被認為比繼承財產來得重要，但沃德林分析的結果一翻兩瞪眼，就算在巴黎的所有法律新鮮人中，名列前茅坐上了頂尖的位置、忍受種種折衝和妥協，最終也只會擁有還過得去的普通生活，完全不可能有大富大貴的一天。

沃德林：「等到30歲時，如果你還沒放棄法律，你一年的收入大概是1,200法郎。等到40來歲，你大概可以跟磨坊的女兒成婚，一年收租大約6,000法郎，這樣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。如果你的後台夠硬， 30歲的時候可以成為檢察官，薪餉有5,000法郎，然後跟市長的女兒成婚。如果你不介意做一些見不得光的檯面下政治交易， 40歲的時候可能有機會當上檢察總長，不過整個法國只有20位檢察總長，而像你這樣覬覦那個職務的共有兩萬人，當中更有不少不惜出賣親友以換取升遷機會的丑角。如果你做不來，那當個辯護律師如何？當然沒問題！不過你得先熬過10年的苦日子，每個月花1,000法郎，弄間辦公室和圖書館，還要在法院裡到處鞠躬哈腰、打點人脈；如果律師這職業真有搞頭的話，我沒理由勸阻你。不過，你叫得出五位在巴黎執業，到了50歲年收入超過50,000法郎的律師名字嗎？」

相較之下，沃德林提供給拉斯蒂涅的計策就有效率多了。既然上流社會的害羞富家女維克多琳對英俊的拉斯蒂涅情有獨鍾，只要跟她成婚，拉斯蒂涅馬上可以擁有100萬法郎的財產，20多歲就能享有50,000法郎的年租金收入，提早享受比耗費多年當上檢察官後還舒適十倍以上的生活；甚至比巴黎當時最紅的幾位律師在50歲時賺得更多，更別提那得先經歷多少年的勞累與周折了。所以，結論很清楚：雖然維克多琳既不漂亮，也不吸引人，但拉斯蒂涅應該毫不猶豫立刻和她成婚才對。拉斯蒂涅認真傾聽這一課的致命一擊：繼承財產比用功讀書更有前途的說法，的確讓人信服。（延伸閱讀文章：婚姻已取代創業，成為現代致富途徑之首！）

以上發生在190年前的社會，如果把幣值調整一下，套用在今日的任何一個社會，是不是也毫無違和呢？甚至如果把故事中的所有角色性別對調，也完全能再現於當前的世界，不是嗎？即便是相信個人才能與努力決定報酬的現代民主社會，同樣大面積地被籠罩在這片，千年不開的財富分配雲霧下。十八世紀、十九世紀，甚至到二十世紀初，幾乎所有先進國家的所得與財富結構都是如此，位在財富繼承階層的人，其生活水準遠遠超過勞務所得階層頂端的人，所能達到及想像的地步。巴爾札克也好（《高老頭》的作者）、珍.奧斯汀也好（《理性與感性》的作者），根本不用提供統計數字佐證，也不用提供什麼所得階層十分位表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，每個人的工作都只是社交手段，真正要緊的是透過繼承或婚姻，能夠獲取多少財產。

資本存量與所得流量的戰爭（繼承者vs白手起家者)
前述的故事情節，真真實實地發生在， 1913年（第一次世界大戰)之前的每一個先進國家的每一個時代，始自也許從盤古開天到耶穌出世的某個不可考年代，唯一的例外就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