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 A R K T R U T H

原本這一篇的主題，是要叫做【小蝦米大戰鯨魚：XX人壽篇】。但是完筆之後，就決定改成這個主題了。這一系列的故事，版主前前後後追蹤了超過三年，直到最近有了結果。雖然結果之中，有雀躍也有悲傷，但整體而言，應該算是好的結局了。

這個故事來自於，某家大樹保險公司，全國三萬多名壽險業務員當中，曾經排名前五名的姐姐（以下簡稱丁姐。）而藉由這個故事，除了讓大家看看一個史無前例，小蝦米戰勝大鯨魚（保險公司）的故事外；更重要的意義，是藉由這個案例，讓大家反思一下，很大比例台灣傳統女性的人生寫照。

丁姐出生在一個，非常「傳統」的重男輕女家庭，從小就是被家裡當成「鳳凰」的角色，也就是「燃燒自己，照亮家人。」中國大陸在近幾年，也出現了諸如扶弟魔等名詞，其實都是在描述，各種重男輕女以及盲目孝順的社會現狀。這點在《暗黑真相網》的兩性文章中，也一直不遺餘力的奉勸大家，不論是男是女，在擇偶的時候，如果另一半有盲目孝順的情況，真的請三思（意思就是不要啦！）

其實，版主自己的父親，也是出生在這樣「強調孝順」的家庭。在父親身為老二的三兄弟中，一開始爺爺奶奶其實是三兄弟都榨。但久而久之，發現老大跟老三都榨不出錢，只有老二每次都榨得出錢，所以從此之後就都只榨老二，一直榨到他退休為止！而且，每年要榨的金額，其平均的漲幅，可不輸給通貨膨脹。

版主的爺爺奶奶，沉迷於各種賭博式的投機行為，而老二（也就是我父親）的孝親費，就成了他們的毒品。一直到我父親退休的那一年，在我表哥的婚宴上，父親當眾對爺爺奶奶說：「我已經退休了，所以沒有錢再給你們了！」從此便與他們切斷關係，連農曆除夕夜都只回我外公外婆那邊。

我其實很感謝父親，完全沒有承襲這一套「傳統」，將這個他人生中的不快樂，繼續的「傳承」在我身上。我的人生一路從求學到出社會，完全不需要打工（雖然我還是有打工，但是為了滿足私慾，而不是為了補貼家用。）也從來不用交什麼孝親費回家。

這也是《暗黑真相網》提過很多次的：所謂的孝親費，其本質就是不折不扣的道德（親情）勒索！當然，一樣再次強調，上一輩的時代背景有他們的苦衷，我們不坦護也不譴責。但我們絕對可以從自己這一代做起，不要再把「孝順」當作藉口，去向下一代道德勒索了。 

所以，如果有父母認為，子女出了社會之後，每個月奉獻孝親費回家，是天經地義的事；那講的難聽一點，其實你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生小孩！或者應該說，你們根本還不具備，為人父母（繁衍後代）的資格，特別是在現在這個，第四輪資本主義的時代（延伸閱讀文章：無產階級之暗黑人生指南）

總之，本篇主角丁姐，就是被家人設定成這種角色。除了每個月交錢給媽媽（但其實媽媽會把這些錢給她的哥哥、弟弟）外，還包含了幫家人買保單、繳保費。丁姐因為從事大樹人壽的業務，所有很自然的，家人就會覺得「也順便幫家人買一份保險」是天經地義的事。就好像妳在開便當店，每天回家時幫家人都帶上一個便當，一樣的順便！

幫家人買保單是沒有問題，但問題是，每個家人都不願意自己繳保費！「反正妳賺的多，就順便幫忙繳一下嘛！」講的好像繳保費跟繳水電費一樣簡單。結果，這個「一下」，就是20年過去了。而這20年當中，這些享受保單保障的家人，一有受傷住院，都是馬上來問：「這樣可以賠多少錢？」但是理賠下來的錢，也沒見到有回饋給丁姐。

這種原生家庭不溫暖、不幸福、不快樂、不寬裕、不平等......的女孩，特別容易想要早點脫離這個「苦海」，另組一個新家庭。但我們更常見到的是，這類女孩往往只是從一個苦海，跳進另一個苦海；或者更慘的是，同時浸泡在兩個苦海裡。抱持著一股對新家庭、新未來的渴望，很早就結婚的丁姐，也因為自己那種「燃燒自己好像是理所當然」的天性，在婚姻上吃了大虧，現在一個人帶著兩個女兒租房在外（還好兩個女兒都已經出社會開始賺錢了。）

這也是很多台灣女性的人生寫照，只是透過不同的方式，不斷地輪迴著。再舉另一個版主最近遇到的例子，也是真實故事。一位從事網頁設計類工作，月薪40,000初頭的小資女， 自己租房在外；但每個月要繳回家的孝親費，竟然高達15,000元！這樣的小資女，根本沒有多餘的預算，去提升自己。如此一來，在擇偶上就更容易招惹到那些，跟她差不多家世背景的男人（例如AA男），來組成新家庭。然後，同樣的命運，不斷地週而復始。

保險業的黑暗面
先插播一個保險業的黑暗面。這不單指某家特定的保險公司，而是出現在所有的保險公司，甚至也會出現在，其他並非保險公司的行業。而在大樹人壽的用語是「跳件」。

很多保險業務員，在面對各種業績考核或競賽的時候，常常會遇到，差最後的臨門一腳（單），就可以「跳」到下一個抽成門檻的情況。這時候他們往往會用自己親朋好友的名義買保單，等到業績比賽過了，再把保單解約（契撤）掉，獎金則慢慢扣回。

例如總業績過了某個門檻，抽的%數會整個往上跳一級。而這往上跳一級的%數，可能會多領20萬元，但這筆「最後一根稻草」的保單，一期的保費，加上解約之後要倒扣的獎金，也許只有10萬元，那這一單「跳件」當然就要自己買。

另一種情況，是衝「聘位」，或者衝特定期間內的業績競賽。例如這位保險業務員只差一單，就可以在這個結算期，晉升下一個層級（主任、襄理、經理、區經理、處經理......等等）或是拿到業績競賽的第一名，而競賽或升聘的額外獎金，也值得讓他做這筆「跳件」。

其實很多「業務＋組織」類型的工作，都有這樣的情況，例如傳銷業也是。所以，很多保險或傳銷業務員，可能表面上看起來業績很好、聘位很高，但因為都是自掏腰包買的業績，所以負債累累的其實也很多。

好了，那今天要說的故事，是怎麼爆發的呢？或許當初的丁姐，一開始可能有一小部分的原因，是為了衝業績，所以用自己家人的名義買了很多保單。這些保單，大多數都是用丁姐的媽媽為要保人，總共為媽媽、哥哥、大艘、哥哥的三個小孩、姐姐、姐夫、姐姐的三個小孩、弟弟......等人投保，然後保單的受益人，大多數也都是媽媽。

如果是單純為了衝業績的「跳件」，那通常只繳個一期或兩期，等獎金到手後，就會解約了。但是丁姐幫這些家人繳的保單，全部都繳了20年。十幾位親人的保費，20年加起來超過3,000萬。所以，這些並不是單純的跳件單，真的就是盲目孝順！徹底的燃燒自己，照亮家人！

好景不常，再怎麼孝順，也有個內部及外部的極限。這些保單繳到後期的時候，丁姐因為身體健康因素，比較沒有在積極跑業務，收入自然就沒有顛峰時期高。所以她就跟媽媽商量，用一些保單去申請保單借款，用來繳新年度的保費，讓她撐過這段過渡期（後來也都撐過去了）。

結果，丁姐的弟弟在某一天，收到保險公司的通知信，才發現原來自己有這些保單（以及保單貸款）。結果弟弟跑去大樹人壽吵，認為它們內控不良、損害他的權益......bla bla，要求大樹人壽「給個交待」。結果，大樹人壽賠給了弟弟250萬，然後再回過頭來跟丁姐求償250萬，另加額外的80萬，以換得它們不去告發丁姐偽造文書。

一般來說，保單上的要保人跟被保險人，是都要親筆簽名，保單才生效的；但弟弟的保單，媽媽（要保人）是自己簽的沒有錯，但弟弟（被保險人）的部分，卻是丁姐代簽的。關於這點，就舉當初賣到翻的防疫險，有多少是客戶自己親簽、有多少是保險業務代簽的，就好了。反正，也是一個不能說破的業界陋習。 

這些拿去借款的保單，受益人都是媽媽，所以對弟弟來說，這些保單是沒有任何「立即價值」的。因為不論是他先死（媽媽是受益人），還是媽媽先死（然後更改受益人），他都不可能在有生之年，拿到這筆錢。但是這樣去大樹人壽一鬧，他馬上就拿到了250萬。如此一來，媽媽以外的其他親人（被保險人），不是就都可以有樣學樣，去大樹人壽鬧了！

20年下來，丁姐幫這些家人所繳的保費，總額超過3,000萬。這些錢，如果就讓它以一個正常保單的形式存在，那這些家人（或他們的後代），是遲早都可以領到這些錢的；只是，不是現在！這些跟丁姐同輩的家人，如果等到媽媽過世後，受益人理論上也是變更為自己的後代。當然，如果他們有人比媽媽早死，那領的人就是媽媽。但不管如何，這些錢都是丁姐「奉獻」給他們的！

經弟弟這樣一鬧，家人們都發現，原來可以這樣搞！這樣不用等到媽媽死、也不用等到自己死，就可以在自己有生之年，享受到這些錢了。要是他們一個個都起而效之，那已經家徒四壁的丁姐，豈不要賠到傾家蕩產了！所以，丁姐徹底對家人死心了，她決定反擊、決定拿回自己人生的主控權，也拿回那些，她為了家人而燃燒自己，20年來所奉獻出去的錢！

曾經是全國前五名的業務，並不是白混的。首先，她先去刑事自首偽造文書， 坦誠所有家人總共100多張保單，都是她代簽的（這個字跡比對一下就知道）。然後依據保險法105條，讓這些保單「自始無效」。

【保險法105條】
一、由第三人訂立之死亡保險契約，未經被保險人書面同意，並約定保險金額，其契約無效。
二、被保險人依前項所為之同意，得隨時撤銷之。其撤銷之方式應以書面通知保險人及要保人。
三、被保險人依前項規定行使其撤銷權者，視為要保人終止保險契約。

「自首偽造文書」的這個動作，在法律上獲得了認證。因為所有保單一調出來，確實都是丁姐的字跡。那麼保險法105條，也就證據確鑿的成立了。也就是說，這些保單無效了，那麼丁姐這20年來，前前後後匯給大樹人壽的3,000多萬怎麼辦？那就是大樹人壽的「不當得利」，必須返還！

原本大樹人壽說，這些錢必須要退給要保人（也就是媽媽），但精彩的來了，這總額3,000多萬的繳款證明，只有丁姐提的出來，其他家人完全提不出來，不管是媽媽還是其他人。所以，站在大樹人壽「不當得利」這個論點上的話，這些不當得利，應該是要還給，當初匯錢給大樹人壽的人，而不是還給要保人。因為保單都已經「自始無效」了，自然也就沒有了要保人的「適格」。

大樹人壽也反擊，指出這些保單，都是丁姐的「跳件」。對此，丁姐的反駁是：如果是要跳件，那全部買自己兩個女兒就好了，為什麼要買那麼多更遠、甚至有些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？還有，通常的跳件，不管在任何保險公司，都是過了考核期，獎金領到了、聘位晉升了，就會撤件，獎金再讓它之後慢慢扣。有什麼人會在考核過了之後，繼續繳滿20年？而且，所有的保單，沒有一張的受益人是丁姐自己，幾乎全都是媽媽。連丁姐自己的保單，受益人也是媽媽，而不是丁姐的兩個女兒。

事情當然沒有這麼順利，上述這些歷程，前前後後大概鬧了八年，版主我只陪同了最後的三年。而且，真正的戰場不是在法院，而是在金管會。當時的金管會主委是黃天牧、金管會保險局局長是施瓊華。曾經身為全國Top 5的丁姐，當然也知道要跟保險公司對抗的話，該攻擊那些弱點。所以丁姐每個星期都寫信給黃天牧跟施瓊華，好讓這個案件，能夠一直浮在檯面上，不會被河蟹掉。

一般來說，這類的爭議案件，進到金管會保險局後，會被移送到一個「評議中心」。然後弔詭的來了，評議中心其實不隸屬於政府，它其實是各大保險公司出資，成立的一個，看起來很像官方，但其實是非官方的單位（看到這裡，有沒有覺得很眼熟？香港金銀業貿易場、美國聯準會，也都是這樣的單位。）

你的對手是保險公司，結果在判斷是非對錯的「評議中心」，竟然是你的對手和它的同業們，所共同出資成立的。這就跟你打稅務行政訴訟時，一模一樣的狀況。你的對手是國稅局，但是全台灣62位的稅務專業法官，產生的方式，僅僅是上了十個小時的財稅專業研習。那麼是誰來幫他們上課？國稅局！所以當你看到，法官把國稅局的答辯書，90%的內容複製貼上，再加一些官腔用語，就作成判決書，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。（延伸閱讀文章：「OB嚴選」涉逃漏稅2700多萬元，創辦人等22人遭起訴）

原本，丁姐的案子也被轉到了「評議中心」，但是她知道，被送到那裡就等於石沉大海了。所以她採取了一直去「煩」金管會的策略，讓這個案子，不要從金管會那裡結案。在高嘉瑜立委的助理幫忙下，從金管會裡找到了一個，比較願意聽丁姐陳述的S先生。一開始S先生也只是公事公辦，該發什麼公文給大樹人壽就發，大樹人壽當然也就形式上的回覆：「我們有在查了、有在處理了......。」

光是100多張保單非本人親簽，大樹人壽就在金管會的檢查下，懲處了30多個人。而這麼多年前的事，很多主管都已經不在位置上了，有的離職了、有的高升了。很恰巧，高升的那些，都沒有列在懲處名單裡！總之，這一路走來，真的親眼又看見了，好多商場或職場上的暗黑面。

後來，連S先生也覺得，大樹人壽拖的太誇張了，所以就打給大樹人壽，烙了狠話：「這件事真的拖太久了，你們聽的懂就懂，聽不懂的話，我們就用其他方法來解決......。」然後就在這通最後通碟過沒多久，大樹人壽就退錢了！截至完稿為止，總共已經退還給丁姐2,000萬左右。

大樹人壽用很多名目（已發佣金、危險保費、發單成本、利滾金額......等等）扣了很多費用。因為每一位親戚的狀況，都還略有不同，也有的還在打官司，被大樹人壽扣住了一些「它們準備會打贏官司的賠償款」，但都已經不是大數目了。總之，東扣西扣、加加減減之後，丁姐目前已經從大樹人壽，拿回來將近2,000萬。

小蝦米真的戰勝了大鯨魚！戰勝了自己的吸血鬼家人！戰勝了台灣傳統女子的悲慘命運！那些本來是要奉獻給家人（或他們的後代）的錢，現在全部回到了自己手上（雖然打了6折）！

當然，